山姆·奥特曼被OpenAI解雇的真实内幕
秘密、误导与信任破裂——这家当红科技公司的CEO如何被驱逐，又如何以同样速度复活的幕后故事
2023年11月，亿万富翁彼得·蒂尔在洛杉矶艺术区的一场晚宴上向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发出警告。
作者：Keach Hagey
2025年3月28日 下午5:00（美国东部时间）
2023年11月中旬的一个温暖夜晚，亿万富翁风险投资家彼得·蒂尔在洛杉矶艺术区一栋百年历史的改造银行大楼内，为其丈夫举办生日晚宴。坐在他身旁的是好友山姆·奥特曼。
十年前，蒂尔曾资助奥特曼的首个风投基金。当奥特曼成为OpenAI掌门人、站上人工智能革命潮头时，蒂尔仍是这位年轻投资人的导师。2022年11月ChatGPT的病毒式传播，推动科技股创下数十年来最佳表现。但蒂尔却忧心忡忡。
早在结识奥特曼前，蒂尔曾提携过另一位痴迷AI的天才埃利泽·尤德科夫斯基，资助其研究所推动“确保比人类更聪明的AI对人类友善”的理念。当年3月，尤德科夫斯基在《时代》杂志撰文警告：若不停止当前AI研究浪潮，“地球上所有人都会死”。
“你没意识到尤德科夫斯基已经‘编程’了贵司半数员工信奉这套理论，”蒂尔警告奥特曼，“你必须更严肃对待此事。”
奥特曼拨弄着素食餐盘，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这并非蒂尔首次在餐桌上警告他公司已被“有效利他主义者”（EAs）渗透——该群体近期从消除全球贫困转向防范AI灭绝人类。蒂尔多次预言“AI安全派会毁掉OpenAI”。
“埃隆确实如此，但我们摆脱了他，”奥特曼回应道，暗指2018年与联合创始人埃隆·马斯克的不快分手。后者曾将创造AI比作“召唤恶魔”。
此时，OpenAI近800名员工正乘火箭般蹿升，即将通过860亿美元估值的股权收购实现财富自由。奥特曼38岁的人生正值巅峰：他成为家喻户晓的科技领袖，与各国政要会晤，更在硅谷价值观中——交付了一项可能改变一切的技术。
然而，当两位投资伙伴在洛杉矶最热门餐厅的椽木下举杯时，OpenAI六人董事会中的四位成员（包括两名EA社区直接关联者）正秘密召开视频会议，讨论是否解雇奥特曼——原因却与EA无关。
本文基于对数十位亲历者的采访，还原这场商业史上最戏剧性事件：全球最炙手可热的科技公司CEO突遭罢免，又于数日后复职。核心人物是一位反复无常的领导者，其技术愿景激励团队，但其秘密与误导亦令周围人困惑不安。
非常规架构埋下隐患
OpenAI自创立便与众不同：由非营利董事会管理，使命是对“人类”而非股东负责。2023年初，奥特曼向国会宣誓作证时称自己未持公司股份，令议员震惊。他接受这一独特架构——董事会多数成员需与公司无财务关联。2023年6月，他告诉彭博电视：“董事会可以解雇我，这很重要。”
但现实中，董事会愈发沮丧地发现，真正掌权者是奥特曼。
过去一年，董事会因新增AI安全专家人选陷入僵局。他们面试了EA慈善机构Open Philanthropy的专家阿杰亚·科特拉，却因奥特曼及联合创始人格雷格·布罗克曼（同为董事）的拖延而停滞。奥特曼另提人选，引发权力博弈。
“只要山姆提名，董事会就认定此人对他忠诚，必然否决。”Airbnb CEO布莱恩·切斯基（奥特曼提名的董事候选人之一）回忆道。
2023年初，三名亲奥特曼董事因利益冲突接连辞职，剩余六人董事会包括：奥特曼、布罗克曼、联合创始人伊尔亚·苏茨克维，以及三位独立董事——Quora CEO亚当·德安吉罗（前Facebook高管）、乔治城大学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战略主任海伦·托纳（Open Philanthropy资深成员），以及前科技公司CEO、英国EA慈善机构Effective Ventures理事塔莎·麦考利。
信任崩塌的关键时刻
2022年夏，当董事会目睹能通过AP生物考试的GPT-4演示后，对奥特曼的监管忧虑急剧升级。“ChatGPT和GPT-4让董事会意识到风险正在升高，”托纳表示，“并非明天人类就会灭亡，但董事会必须正常运作。”
托纳与麦考利已开始失去对奥特曼的信任。OpenAI曾与微软成立联合安全委员会审核产品风险。2022年冬某次会议上，奥特曼声称GPT-4三项争议性升级均获安全委员会批准。托纳核查发现仅一项属实。
同期，微软未经安全委员会批准即在印度测试未发布的GPT-4，成为该革命性代码首次野外泄露。而OpenAI董事会竟无人获知此事——直到某位董事在六小时董事会后走廊被员工拦下告知。奥特曼与布罗克曼全程未提及这一违规。
2023年夏某晚宴上，一位董事偶然听闻OpenAI创业基金（2021年成立用于投资AI初创公司）的利润未归OpenAI投资者。经数月追问，董事们才得知该基金实为奥特曼个人所有。OpenAI先解释为税务安排，后称是“临时”措施，且奥特曼不收取管理费或利润。
对独立董事而言，这种管理疏漏难以置信，更暗示可能存在蓄意欺骗模式。例如，2022年秋ChatGPT发布（当时被视为“研究预览”）前，董事会同样未获预警——而该产品最终席卷全球。
内部举报与致命投票
2023年9月底，苏茨克维罕见地联系托纳：“你该多和米拉聊聊。”
首席技术官米拉·穆拉蒂自2022年5月晋升后实际负责日常运营。她向托纳描述奥特曼的毒性管理风格多年积弊，以及布罗克曼（名义上向她汇报，实则越级求助奥特曼）如何阻碍工作。穆拉蒂数月前曾向奥特曼反馈，后者却连续数周携HR负责人参加一对一会议，直至她承诺不向董事会透露。
托纳转而与苏茨克维深谈。这位首席科学家明确表示因多重原因失去对奥特曼的信任，包括其挑动高管内斗的行为。2021年苏茨克维组建团队探索新研究方向，数月后研究员雅库布·帕乔斯基却启动类似项目。团队合并后，帕乔斯基在苏茨克维转向AI安全时接管研究，后被奥特曼私下许诺双方均可领导研究方向，导致数月效率损失。
苏茨克维等待多时的时机终于到来。
接下来数周，穆拉蒂与苏茨克维谨慎接触每位独立董事。10月，托纳发表论文批评OpenAI安全策略，奥特曼勃然大怒，向苏茨克维谎称麦考利认为托纳应因此辞职。当麦考利从苏茨克维处听闻此说，她震惊否认。
至此，苏茨克维决定行动。他通过Gmail自毁邮件功能向三位独立董事发送两份PDF文件，详述奥特曼的数十项谎言与布罗克曼的霸凌行为，多数证据来自穆拉蒂的Slack记录。例如奥特曼声称法务部批准GPT-4 Turbo免安全审查，实则不然。
2023年11月16日周四下午，苏茨克维与三位独立董事视频投票解雇奥特曼。为避免穆拉蒂拒绝临时CEO职位，布罗克曼亦被踢出董事会。投票后，独立董事坦言曾怀疑苏茨克维是奥特曼派来试探忠诚度的间谍。
当晚，参会中的穆拉蒂接到四人电话，被告知将接任临时CEO，但未获解释原因。“你们通知萨提亚了吗？”她追问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的关键支持，答案是否定的。
反转与复辟
奥特曼突遭解雇引爆全球头条，但董事会仅称其“未持续坦诚”，拒绝透露细节。
周五晚，董事会与高管团队激烈交锋。穆拉蒂警告解雇后果未妥善应对将危及公司。高管团队最后通牒：30分钟内说明解雇理由或集体辞职。
董事会无法透露穆拉蒂正是关键举报人，原指望她安抚员工，却见她领导反叛。奥特曼盟友开始散布“苏茨克维因帕乔斯基晋升不满联合托纳发动政变”的叙事。
苏茨克维震惊不已——他本以为员工会欢呼。
至周一上午，近全体员工联署威胁辞职除非奥特曼复职，连穆拉蒂与苏茨克维亦签名。显然，避免公司崩溃的唯一方法是迎回奥特曼。
（全文完）
注：文中所涉公司及人物关系均基于公开报道与采访，部分细节因保密要求模糊处理。《华尔街日报》母公司新闻集团与OpenAI存在内容授权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