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清凉鸿沟：解构世界各地空调普及程度的复杂动因

03 Jul, 2025

• 文章生成自Google Deep Research
• 交互式报告见：全球清凉鸿沟：空调普及的代价与未来

摘要

全球空调（AC）的普及程度呈现出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并非偶然，而是工业经济模式、根深蒂固的监管框架、历史建筑的现实制约以及对舒适和环境截然不同的文化观念之间复杂相互作用的产物。本报告深入剖析了这一现象，揭示了为何在中国，安装空调对普通家庭而言已是常态，而在巴黎、佛罗伦萨等欧洲历史名城，它却依然是一种奢侈品。分析表明，中国的空调普及得益于其强大的制造业生态系统、以“免费安装”为核心的市场策略以及相对宽松的建筑法规。相比之下，欧洲的低普及率则源于一套旨在保护文化遗产的严苛法规、高昂的设备、安装及电力成本，以及一种将人工制冷视为非必要甚至有害的传统文化心态。然而，全球气候变化正成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热浪冲击着欧洲的传统观念和法规壁垒，预示着全球的“清凉鸿沟”正进入一个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演变阶段。

第一部分：一个被舒适度分割的世界：全球空调普及概览

1.1 统计数据概览：全球清凉差距

国际能源署（IEA）及其他机构的数据清晰地揭示了全球在享受空调方面存在的巨大鸿沟。在一个极端，是空调几乎无处不在的国家：截至2018年的数据显示，日本、美国和韩国的家庭空调拥有率分别高达91%、90%和86% ¹ 。这些数字表明，在这些发达经济体中，空调已经从奢侈品转变为现代生活的基础设施。

而在另一个极端，许多地区，尤其是那些气候炎热、对制冷需求最迫切的地区，空调普及率却出奇地低。例如，在欧洲，家庭空调的总体普及率估计不足10% ¹ ，尽管近年有所上升，但与美国等国相比仍有天壤之别 ² 。在广大的发展中和新兴经济体中，这一“清凉差距”尤为明显：巴西的家庭普及率为16%，印度尼西亚为9%，南非为6%，而拥有超过十亿人口且常年受高温困扰的印度，2018年的普及率仅为5% ³ 。这种现象凸显了一个严峻的现实：最需要制冷的人群，往往最缺乏获得制冷设备的途径 ⁴ 。

中国在这一图景中占据了独特的位置。2018年，其家庭空调普及率已达到60% ¹ 。这个数字本身已经相当可观，但更重要的是其背后所代表的庞大绝对数量和爆炸性的增长速度。

1.2 普及的加速：中国的市场主导地位与未来增长

全球范围内，空调的普及正在加速，而中国是这一趋势的核心驱动力。在全球约20亿台运行中的空调设备中，中国占据了最大份额，拥有超过5.7亿台，远超美国的3.75亿台和日本的1.5亿台 ⁵ 。仅中国、美国和日本三国，就占据了全球空调保有量的67% ⁶ 。这种高度集中的分布格局意味着，全球空调市场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少数几个关键国家书写的。

展望未来，这一趋势将愈演愈烈。国际能源署预测，到2050年，全球建筑中的空调保有量将从目前的16亿台飙升至56亿台。这一增长速度相当于在未来30年里，每秒钟售出10台新空调 ⁷ 。这场增长的主要动力将来自新兴经济体。以印度为例，如果没有显著的能效提升，到2050年，空调在其用电峰值负荷中的占比可能从今天的10%跃升至惊人的45% ³ 。

1.3 迫在眉睫的能源挑战：一个“关键的盲点”

空间制冷已经成为全球电力需求增长的主要推手之一，其耗电量约占全球总发电量的10%，以及全球建筑用电量的近20% ³ 。国际能源署预测，到2050年，空调带来的能源需求将增长三倍，届时需要的新增发电能力将相当于今天美国、欧盟和日本的发电能力总和 ³ 。

国际能源署执行干事法提赫·比罗尔博士（Dr. Fatih Birol）将这一不断增长的制冷需求称为“当今能源辩论中最关键的盲点之一”，并强调了强制推行更高能效标准的紧迫性 ⁴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个人舒适度的问题，更是一个关乎全球能源安全、电网稳定和气候目标的系统性挑战。数据揭示的并非简单的“贫富差距”，而是一个更深层次的“舒适基础设施差距”。空调的普及不仅取决于家庭收入，更依赖于一个国家是否有能力建设和维护一个能够承受巨大季节性峰值负荷的、强大且相对廉价的电力网络。因此，欧洲或印度的低普及率，反映的是能源政策、电网容量、历史发展轨迹以及文化与监管优先级的复杂综合体 ⁸ 。

表1.1：部分国家家庭空调普及率及保有量（约2018-2022年数据）

注：数据来自不同年份的报告，普及率和保有量为近似值，旨在展示规模和对比。

第二部分：中国模式：大规模制造与“免费安装”文化如何普及清凉

中国的空调普及之路，是一个集工业实力、市场策略和宽松监管于一体的独特范例。它深刻地揭示了一个国家如何通过系统性的方法，在短短几十年内将一种曾经的奢侈品转变为大众消费品。

2.1 世界的发动机：规模化制造

中国是全球无可争议的空调制造中心。这一主导地位建立在几大支柱之上：巨大的规模经济、高度整合和本地化的供应链，以及相对较低的生产劳动力成本 ¹² 。一个极具说服力的数据是，与空调共享核心部件（如压缩机、热交换器）和装配流程的热泵，在中国的生产成本比在美国低50%，比欧盟低40-60% ¹³ 。

空调设备成本的主要驱动因素（占60-80%）是零部件采购。中国制造商受益于庞大、成熟且地理位置集中的零部件生产网络，无论是自产还是外购，都能有效控制成本，从而获得显著的全球竞争优势 ¹³ 。这个强大的工业生态系统，从根本上决定了空调设备在中国具有更低的出厂价格，为后续的市场普及奠定了基础。

2.2 “免费安装”范式：强大的市场驱动力

中国家电零售市场的一个关键特征，是普遍采用“免费安装”或“0元安装”的营销策略 ¹⁴ 。这是一种强有力的心理学工具，它为消费者消除了一个重要的感知障碍。对于许多家庭来说，购买空调的决策不仅在于机器本身的价格，还在于对未知且可能高昂的安装费用的担忧。

然而，这种模式并非真正的“免费”。虽然商家免除了基本的上门费和人工费，但安装人员会通过收取必要的辅助材料费和额外服务费来弥补成本，甚至创造利润 ^{14 15} 。这些费用通常没有统一标准，且可能相当可观，包括：

• 墙体打孔费： 根据墙体材质（如混凝土墙、砖墙）的不同，每个孔的收费在60元至150元人民币之间 ¹⁴ 。
• 高空作业费： 通常从四楼及以上开始收取，每台100元左右，并设有封顶价 ¹⁴ 。
• 辅材费： 这是最大的一笔“隐性”成本。加长的内外机连接铜管、室外机支架、冷凝水管、电线以及用于保护管路的PVC管套等，这些材料的费用加总起来，有时甚至超过1000元人民币——足以购买一台全新的低端空调 ¹⁴ 。

尽管存在这些额外费用，但“免费安装”的承诺在售前阶段极大地简化了消费者的决策过程。它成功地将消费者的注意力从一个高昂、打包的“项目总价”（Project Cost）转移到一个较低的“产品价格”（Product Price）。后续的材料费在安装过程中由技术人员提出，此时消费者已经做出购买决策，空调机已送到家中，几乎没有退路。这种将成本“后置”和“分拆”的策略，有效地降低了初次购买的心理门槛，成为推动大众市场快速扩张的催化剂。

2.3 宽松的监管环境

与欧洲历史名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的建筑监管环境为安装空调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中国的家电安装法规主要聚焦于技术安全和性能标准，例如针对电气装置的GB/T系列国家标准 ¹⁶ 以及家电接修服务规范 ¹⁷ 。

对于中国在近几十年内建造的大量现代化高层住宅楼而言，普遍缺乏对建筑外立面美学的严格、统一的规定。在阳台或外墙上安装一个空调室外机，通常被视为一种标准、常规的操作，无需经过复杂的审批程序。这种缺乏美学或遗产保护层面的监管阻力，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促成因素。它将空调安装简化为一个纯粹的技术任务，而非一项需要与邻居、物业和市政部门进行漫长博弈的官僚程序。

2.4 社会经济驱动力

过去三十年，中国经历了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和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持续增长，这催生了一个庞大的新兴消费阶层。对于这个阶层的许多人来说，空调不再是奢侈品，而是构成现代化舒适生活的基本要素 ⁸ 。同时，国家在能源基础设施方面的大规模投资，确保了电网在大多数情况下能够支持这种爆炸性的需求增长，为大规模普及提供了能源保障 ⁴ 。

综上所述，中国的空调普及现象并非偶然，而是其更广泛的发展哲学——即优先考虑快速现代化和工业化规模解决方案，而非美学保护和精细化监管——的直接体现。这是一个由强大的制造业“推动”供给，由巧妙的市场策略“拉动”需求，并由宽松的监管环境“促成”实施的系统性成功案例。

第三部分：欧洲的困境：遗产、障碍与热浪

与中国模式的畅通无阻形成鲜明对比，欧洲在空调普及方面面临着一个由历史遗产、法规壁垒、经济成本和文化观念共同构筑的“困境”。这种困境在巴黎和佛罗伦萨等历史名城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深刻地解释了为何在这些富裕的社会里，享受清凉依然是一种奢侈。

3.1 建筑与法规的堡垒：双城记

本节将以巴黎和佛罗伦萨为例，深入剖析欧洲历史中心在安装空调时所面临的多层次、往往难以逾越的障碍。

案例研究：巴黎

在巴黎，为公寓安装一台带有室外机的分体式空调，并非简单的购买行为，而是一场需要闯过两道关卡的“攻坚战”，任何一关的失败都意味着项目的终结 ¹⁸ 。

第一道否决权：共同业主协会（Copropriété）：根据法国法律，任何影响建筑公共区域或外立面的工程——包括在墙上固定一个室外机，甚至只是将其放置在私人阳台上——都必须在全体业主大会上进行投票表决 ^{19 20 21} 。这项决议需要获得“绝对多数”（即所有业主的投票权加权计算后的多数）的同意，这在实践中非常困难 ^{21 22} 。其他业主可能出于对噪音、美观、或仅仅是原则性的反对而投下否决票 ²¹ 。未经授权擅自安装的业主，将面临长达十年的被邻居或业主协会起诉的风险，最终可能被法院强制要求自费拆除设备 ^{23 24} 。

第二道否决权：市政厅（Mairie）：即便幸运地获得了业主大会的同意，业主还必须向所在区的市政厅城市规划部门提交一份《工程预申报》（déclaration préalable de travaux） ^{19 25 26} 。该申报受《地方城市规划方案》（Plan Local d'Urbanisme, PLU）的严格约束。PLU的核心目标之一是保护巴黎独特的城市建筑和谐与风貌，因此对外立面的任何改动都受到严格限制 ¹⁸ 。对于经典的奥斯曼式建筑来说，获得批准几乎是不可能的 ²⁷ 。

新的“生物气候PLU”：巴黎于2023年通过的新的“生物气候PLU”，进一步强化了这一立场。该规划优先通过被动方式（如隔热、绿化）来实现“夏季舒适”，并明确将机械制冷定位为“最后手段”，预示着未来空调安装的监管环境将更加严苛 ^{28 29} 。

案例研究：佛罗伦萨

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世界遗产地，佛罗伦萨历史中心的保护级别是最高的，其法规体系旨在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一地位 ^{30 31} 。

“风貌”（Decorum）至上：佛罗伦萨的法规，如《城市规划条例》（Regolamento Urbanistico）和《建筑条例》（Regolamento Edilizio），其核心并非具体的空调技术参数，而是更宏大的原则，即保护城市的整体形象、天际线和所谓的“风貌” ³² 。任何外部安装工程都必须接受其“置入的适宜性”（appropriateness of insertion）评估 ³³ 。

明确的禁令：最近对《建筑条例》的一项修订将这一原则变得更加明确：在翻新建筑中，禁止在从公共街道或空间可见的建筑外立面上安装空调 ³² 。这项规定实际上对绝大多数物业关闭了安装标准分体式空调的大门，迫使居民寻求技术更复杂、成本高昂得多的“隐形”解决方案。法规的首要任务是“维护外墙的建筑构图完整性”（mantenimento della composizione architettonica della facciata） ³² 。

这种监管模式并非行政效率低下的“缺陷”，而是欧洲城市治理模式的一个核心“特征”。它是一种深思熟虑的社会选择，即城市的集体历史和美学价值作为一种公共产品，其重要性高于个人为追求热舒适而改造其私有财产的愿望。

表3.1：外置空调机组安装审批流程对比：巴黎 vs. 典型中国城市

3.2 经济障碍：成本的三重打击

除了法规壁垒，经济因素也构成了巨大的障碍。

高昂的设备与安装成本：在欧洲，安装空调的总费用远高于中国，也通常高于美国 ¹⁰ 。

• 在法国，仅一个单分体系统的安装和调试人工费就可能在700至1500欧元之间，而设备加安装的总价通常在2000至4000欧元 ^{34 35} 。为一栋100平方米的房屋安装多联机系统，总花费轻松过万欧元 ³⁶ 。
• 在意大利，标准安装的报价看似较低（150-350欧元），但这不包括在老旧建筑中进行复杂改造的费用 ^{37 38} 。大型零售商如MediaWorld的250欧元安装服务也仅限于最简单的工况 ³⁹ 。

高昂的成本源于更高的劳动力薪酬、在旧建筑（厚石墙、无预留管道）中施工的复杂性，以及对持证专业人员的需求 ⁴⁰ 。

高昂的电力成本：持续的运营成本是另一个主要威慑。

• 欧盟的家庭电价是发达世界中最高的之一。2024年下半年，欧盟平均电价为每千瓦时0.2872欧元，其中德国高达0.3943欧元，意大利为0.3235欧元（按购买力平价标准计算则为32.35） ^{41 42 43} 。
• 电价的很大一部分由税收和征费构成，平均占到欧盟家庭最终电费账单的25.1% ⁴² 。这使得运行空调这样一种高耗能设备，成为一项重大的、持续性的财务负担。

关税与供应链：与在中国国内市场相比，欧盟对来自中国的零部件和整机征收的关税，进一步推高了最终的零售价格 ⁴⁴ 。

3.3 对“人造冷气”的文化抗拒

在欧洲，对空调的抵触情绪有着深厚的文化根源。

• “轻浮的美国进口货”：几十年来，空调在欧洲的文化语境中，常常不被视为必需品，而被看作是一种美式的过度享受——浪费、不环保，甚至对健康有害 ¹¹ 。欧洲人普遍对美国建筑中那种“冷得像肉库”的过度制冷环境抱以鄙夷 ⁴⁵ 。一位法国受访者生动地描述道，空调让她感觉自己“像一颗干瘪的李子” ¹¹ 。
• 传统的适应方式：在空调出现之前，欧洲文化早已发展出一套成熟的、应对夏季炎热的被动和行为策略。这包括建筑上的智慧（百叶窗、厚墙、高天花板）和生活方式的调整（午后的“siesta”或“riposo”小睡，以及在八月享受漫长假期，前往凉爽的海边或山区） ¹¹ 。
• 迥异的舒适标准：研究表明，热舒适感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化建构的。与习惯了均质恒温环境的美国或新加坡人相比，欧洲人历史上对温度变化有更强的耐受性，对何为“舒适”的室内环境也有着不同的期望 ^{46 47} 。

因此，在欧洲，购买空调的决策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变量的计算过程。它不仅涉及经济承受能力，还牵涉到社会摩擦、官僚风险和文化认同。这些因素共同作用，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抵制空调普及的惯性，使得“不装空调”成为了阻力最小的选择。

第四部分：伟大的统一者：气候变化作为市场颠覆者

欧洲长期以来形成的对空调的文化、法规和建筑惯性，是在一个相对温和的气候背景下塑造的。然而，全球气候变化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并重塑着这个稳定的平衡。

4.1 当传统遭遇空前热浪

历史数据显示，欧洲的夏季气候曾相对宜人。例如，巴黎的夏季平均最高气温通常在25°C左右 ⁴⁸ 。佛罗伦萨虽然一直较为炎热，但近年来整个欧洲大陆的热浪强度和频率都在显著增加 ^{49 50} 。

近年的极端热浪事件中，欧洲多地气温飙升至40°C以上，打破了历史记录，并导致了与高温相关的死亡事件 ⁵¹ 。一项权威的气候归因研究发现，2023年7月发生在南欧的极端热浪，如果没有人为导致的气候变化，其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52 53} 。

这种新的气候现实，正在从根本上挑战欧洲长期持有的文化观念。当面对危及生命的酷热时，那种认为可以简单地“忍受炎热”（tolerate the heat）的想法变得越来越站不住脚 ¹¹ 。这迫使社会重新审视空调的角色，使其从一种“奢侈品”向一种“必需品”转变，尤其是对于老年人等脆弱群体而言 ⁵⁴ 。

其结果是需求的激增。即使在抵触情绪最强的法国，现在每年的空调销量也已达到一百万台 ⁵⁵ 。研究预测，到2040年，法国、荷兰、瑞典和瑞士的空调拥有率将出现显著增长 ⁵⁴ 。气候变化正扮演着终极市场力量的角色，其威力足以压倒数十年来形成的文化、法规和建筑惯性。生存的“需求”正开始超越保护遗产和维护文化规范的“愿望”。

4.2 恶性循环：为我降温，为地球升温

需求的增长带来了一个危险的反馈循环，即所谓的“恶性循环”。空调的工作原理是将室内的热量泵到室外，这会直接加剧城市的“热岛效应”（Urban Heat Island, UHI）。

研究人员警告说，如果巴黎的空调使用量到2030年翻倍，可能会导致城市的环境温度上升高达2°C，这会让整个城市变得更热，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空调的人来说，处境将更加艰难 ⁵⁴ 。

此外，热浪期间空调使用量的激增，给电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在炎热地区，制冷用电可占到高峰电力需求的70%以上 ³ 。这要求电网具备巨大的、在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闲置状态的冗余容量，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刻，还面临着停电的风险。

这使得欧洲面临一个棘手的“三难困境”（Trilemma）：

• 保护公民免受热浪危害（推动更多空调）。
• 保护其珍贵的建筑遗产（反对传统空调）。
• 实现其气候与能源目标（反对空调的高能耗和热岛效应）。

这三个目标相互冲突，无法同时完美实现。允许空调广泛普及（实现目标1）会损害目标2和3；严格执行遗产和气候法规（实现目标2和3）则会损害目标1。寻找一个中间地带，例如推广高效、隐形但价格昂贵的系统，在技术上可行，但对于大规模普及而言，在经济和后勤上面临巨大挑战。这个三难困境，定义了未来几十年欧洲在制冷问题上所面临的核心政策挑战。

第五部分：综合分析与未来展望

5.1 两种体系的故事：回顾鸿沟的成因

本报告的分析最终可以归结为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它们共同塑造了我们今天所见的全球“清凉鸿沟”。

• 中国体系（“推动”模式）：这是一个由工业驱动的体系。大规模的制造业创造了价格低廉的供给，然后通过积极的零售策略（如“免费安装”）将其“推”向市场，并由一个优先考虑快速现代化的宽松监管环境所促成。其结果是，一种现代化的便利设施在短时间内实现了大众化。
• 欧洲体系（“拉动”模式）：这是一个由需求驱动的体系。空调的普及受到个人需求的“拉动”，但同时受到强大的“守门人”的严格限制。这些守门人包括旨在保护遗产的严苛法律、高昂的系统性成本（劳动力、电力），以及根深蒂固的文化怀疑主义。其结果是，空调至今仍是一种难以获得且成本高昂的奢侈品。

5.2 清凉的未来：在三难困境中航行

展望未来，全球空调普及的格局将继续演变，而气候变化是其中最强大的变量。

• 文化阻力的消融：随着极端高温成为欧洲夏季的新常态，对空调的文化抵触情绪很可能会继续减弱。相关的社会辩论将从“是否应该拥有空调”转向“什么样的制冷方式是可接受的”。
• 技术与法规的演进：强大的市场压力可能会倒逼技术创新和法规调整。这可能包括：
  • 视觉侵扰性更低的技术的兴起，例如水冷系统、无外机空调或更先进的热泵技术。
  • 针对特定建筑类型，简化共同业主协会和市政厅的审批流程，或推出预先批准的解决方案。
  • 政府可能会加大对高效热泵的补贴力度，因为热泵能同时提供制热和制冷，与脱碳目标相符 ³ 。
• 无法回避的能源问题：无论最终选择何种解决方案，欧洲对制冷能源的需求都将不可避免地上升。这将迫使欧洲能源政策进行一次重大调整，需要在电网弹性、需求侧管理和可再生能源发电方面进行大规模投资，以应对夏季用电高峰，同时不损害气候目标。国际能源署所指出的那个“关键盲点” ⁴ ，必将成为未来欧洲能源战略的核心议题。

最终，全球空调的故事，成为了一个关于技术、文化、经济和法律如何相互作用的深刻案例。而气候变化，正是那个正在重塑这一微妙平衡的、最强大的、不可逆转的力量。

引用的文献